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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上春樹回答的廿五個讀者大疑問

兩年前,讀了村上小說,而在心中產生疑問的少年們,將問題寄給了村上先生
兩年後,村上先生的回信,神奇地突然出現
回信話家常的村上春樹,與寫小說的村上春樹,
真的是同一個人嗎?
以下,【博客來網路書店】
獨家全文照登...


大疑問‧1:相信一生一世的愛嗎?

  看了些你作品中的愛情,想請教一個問題。
我個人覺得人可以愛上很多人,例如世界上有1000人是我會愛上的。

但是,因為我先遇見了其中的千分之一,所以 我把熱情投注給他,之後產生愛情。因此即便我再遇見其他千分之九九九個我會欣賞的人, 但還是會把精神投入在我第一個遇見的人,除非我們因故分手。因此,一生一世的愛情,我依然相信存在,不曉得您呢?

(筆名:左森)
 
  我最近寫了一本短篇小說,讓這樣一個男人在書中出場,他日常擁有這樣的想法「一個男人一生中,真正能夠愛的女人只有三個」。 抱著這種想法活下去,似乎還相當困難的樣子。因為每次他被一個女人吸引時,就必須判斷「這個女人是不是那三個女人中的一個呢?」 而且如果出現一個這樣的女人的話,將來的可能性就又減少了一個了不是嗎!
結果我想,所謂人生某種程度只能隨遇而安。當然某種程度也不得不努力擬計畫、定規則、或思考一些基本理念,不過達到某種地步之後 ,也只能想:「算了吧,會發生什麼就讓它發生,該來的就來吧。」比較好的樣子。人生似乎就是以這樣的混合程度繼續形成的。

不過以我淺薄的經驗告訴你,能夠好好去愛的女人,我想在你的人生中並不會出現一千個。如果有這麼多值得去愛的女人的話,人生會忙 得你吃不消。真的。
 
大疑問‧2:為什麼出場人物沒有名字?

  為什麼書中的人物都沒有正式名字,而用許多動物或數字代稱?

例如有的人物名字是用羊男、老鼠……春樹先生為什麼不用其他的動物呢……是對羊和老鼠有特別喜歡嗎?

(高三女生,筆名:吃玻璃女孩)
 
  以前我覺得給出場人物取名字很麻煩,而且覺得有一點不好意思,所以就隨便取個像動物的名字之類的。不過隨著寫的小說情節複雜起來之後,變得無論如何都需要名字了,因此開始漸漸給出場人物取名字。並不是因為特別喜歡羊,或老鼠。其實動物中我個人特別喜歡貓。
 
大疑問‧3:《挪威的森林》的井實際存在嗎?

  為在《挪威的森林》裡,渡邊和直子散步經過的那一口井是否存在?其確切的位置在那裡?還是村上將其比喻人心中的黑暗、悲觀及消極面?
 
  那口井其實並不存在。因為那本小說終究是虛構的,並不是現實中真正發生的故事。在非現實的情節中, 並不存在現實的井。而且那口井也不是什麼的比喻或象徵。井始終只是井而已。

我還滿喜歡井的,每次看到井的時候,總會探頭去看一看井裡。我到世界各地去旅行,也看了世界各地的井。 世界上有各式各樣的井,每一口井都不一樣。雖然一概稱為井,但卻有各種形狀、各種大小、各種深度、各種 汲水方法,和人們擁有各種不同的聯繫關係。沒有一口井是跟別的井一樣的。

井這東西是相當孤獨的。井無法依照自己的意思移動到什麼地方,而且因為在地下所以也看不太見外面的世界 。不過我想也許每一口井也自有每一口井的世界觀,有井自己的自由,和與外界的關係吧。但我感覺那似乎是 我所無法充分理解的世界觀、自由、和關係性。或許下到井的深處去,試著在那裡生活一段時間,說不定我也 能夠某種程度理解那些事情。每次看到井,就會忽然想到這種事情。不過,因為很危險,所以並沒有實際進去 看看。
 
大疑問‧4:「家人」與「創作」的平衡?

  請問如何在「與家人相處的時間」與「 創作」之間取得平衡點呢?

(高二女生)
 
  我的家人,只有我太太而已。我雖然是小說家,不過老實說,真正在寫小說的時間,並不太多。 也許與其在寫小說的時間,不如沒有在寫的時間更長。沒有寫小說的時候,我多半在寫其他的文 章,或一點一點地做一些翻譯的工作。然後想到「差不多要開始寫小說了」之後,就集中精神寫 小說。這種時候,因為想全神貫注在寫作上,不希望被打攪,而我太太也知道這點,所以會(盡量) 不來打攪我。反過來說,我不寫小說的時候,會主動的去做一些像是為家庭服務的事情。以這樣來取得平衡。
不過問題是貓。我喜歡貓,以前常常養貓(現在因為種種原因,雖然很遺憾,但沒有養)。貓完全 不會為我設想,不管我有沒有在寫小說。貓可不知道什麼叫做平衡不平衡。我在工作的時候牠就跑 到我膝蓋上呼呼大睡午覺,或伸出手來玩弄我的電腦鍵盤,或把我的咖啡杯翻倒,真是傷腦筋。

人世間有時候也會有像貓一樣的女人噢。這種人說起來,也真傷腦筋。
 
大疑問‧5:青春的有效期限?

  如果青春有個年限的話 我想知道那有效期限是到何時? 20歲、25歲,或是 30歲?還是一直到不再夢想的某一天?
我28歲,去年毅然決然不顧家人反對出國讀書,有人跟我說實際些,有人說夢想終究是夢想,有人說,該嫁人了…… 因為青春不再,但是我一直堅信,我是為了夢想而活的,一個人如果失去了作夢的能力,就失去了生存的重心,我知 道現實的殘酷,但我希望現實可以趨近於理想,就像對愛情一樣,我終究相信人間是有真愛的,我會在未來的某一天 遇到我心中的百分百男孩,我不要求永遠,只求愛的即時,朋友勸我不要再情緒戀愛,他說,是該到找對象的時候了 ,虛無飄渺的感情不適合青春逐漸消逝的我們,如果可以,請你告訴我,青春的保存期限有多長?

(留學英國女學生,筆名:還在等待奇蹟的雨)
 
  我雖然已經五十幾歲了,但現在有時候還會感覺青春好像仍然繼續著似的--不是那麼常,只是偶爾還是有。 那是在過去美好的時光栩栩如生地甦醒過來的時候,聽到優美音樂的時候,或做了某種以前沒做過的事情時。 我想所謂青春,終究是新的震動方式的一種狀況吧。當然年紀增加之後,很多感覺都會變質,會失去新鮮感。 受到感動的機會也會減少。不過只要努力,這種年輕時候的新鮮感覺,某種程度可能永遠繼續保持下去。
所以與其在腦子裡東想西想:「青春的期限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結束?」之類的事情,不如盡可能用心多製造美 好的回憶,把美好的音樂或傑出的小說,銘記在心裡好嗎?青春的期限是由妳自己決定的,並不像罐頭的賞味 期限那樣,由客觀因素決定日期。也許正因為這樣人生才能充滿趣味吧?(似乎也可以說,人生因此而格外不簡單)。
 
大疑問‧6:與「世界」如何保持關係?

  自從那次讀到村上先生的座右銘之後, 我老是不時地提醒自己儘可能也做到”detached”。不過,一陣子的練習下來,我在想,是不是應該「擇善」而後 ”detached”哩?我發覺自己越來越冷血,同時愈發對事事無所謂/為。雖然感覺還不差,卻不是非常習慣。您的經驗是?
(女學生,筆名: Esperanza)
 
  我年輕時候的生活,確實有盡量保持對很多事情都不深入介入的部分。現在也還討厭黏答答的深入的人際關係。 說起來,我比較喜歡清淡的交往方式。就像有一句話說「君子之交淡如水」那樣(雖然我並不是君子)。我個人 喜歡建立自己的個人世界,在裡面安安靜靜的不打攪別人,也不被別人打攪地過日子。
不過身為小說家,卻不可能對各種人和各種事情,不深入接觸。因為如果只關在自己的世界裡的話,是沒辦法 寫出真正打動人們內心的小說的。有必要盡量多吸入外面的空氣。在這層意義上,我每天一面被兩個方向拉扯 著,一面過著生活。想要自己關閉起來的力量,和把自己向外推出去的力量,分別產生作用。我每天一面切身 感覺到那兩方面的力量,一面設法折衷著過生活,做工作。

並不是叫你也這樣做。只不過我覺得這樣好像是事物非常自然的成立方式似的。想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力量,和 把自己往外推出去的力量,要巧妙地取得平衡。
 
大疑問‧7:執筆中的心情?

  你寫作時的心情如何?是平常心?是愉快?還是悲傷?
(男學生)
 
  寫長篇小說,也許就像跑全程馬拉松一樣。正在跑著的時候,是很辛苦。深深覺得「我為什麼要這麼辛苦呢?」好像在刀削自己的身體似的。不過一旦跑完42公里之後,又會覺得「啊!還是幸虧有跑,太棒了。」而且心情會非常幸福。這種幸福感,如果沒有經歷過痛苦得快要死掉的話,我想可能無法體會。雖然是平凡的意見,不過我真誠的這樣想。  
大疑問‧8:保持自己特色的方法?

  我最近發現,好像隨著年齡增長,身上原有的一些特質就像不可避免般的慢慢剝落了。做著平常人會做的事, 頭腦裡裝著和平常人一樣的想法。發現自己的獨特性開始消失,除了緊張與恐懼還伴隨著一些無力感。每次想 伸手去抓住那些從身上偷偷溜走的東西,但是那些東西卻像影子一樣,除了在手指上留下黑黑的紋路以外什麼 也沒有。
究竟我能不能為自己留下或再創造一些特別的東西呢?那些已消失的還可以找回來嗎?不知道村上先生對於這 個問題有什麼樣的看法。

(高三女生,筆名:光軸)
 
  自己獨自的特色是什麼?好難的問題啊!
我們每個人都活在社會之中,以社會的一份子生活著。一面既是個人,同時也是團體中的一部分。所以在繼續 過著那樣的生活之間,自己到哪裡是個人,從哪裡開始是屬於團體組織系統的一部分,漸漸分不清楚了,誰都 會有這種傾向。多少成分是自己的意見,多少成分是媒體灌輸給我們的意見,也往往難以劃分清楚。

以下是我的意見。如果想做一個跟別人不一樣的人的話,我想就只要盡量攝取與別人不同形式的資訊就行了。 如果和別人得到同樣的資訊的話,或多或少,只會變成和大家想法一樣的人。最好獲得你自己的資訊來源,以 你自己的頭腦去處理那資訊。如果日常就持續累積這樣的訓練的話,你(當然指某種程度)將會有能力以自己 個人的頭腦去思考事情。能以自己個人的眼光看世界。或許可以從其中創造出某種新的東西。加油吧。
 
大疑問‧9:書中主角是否輕視這個世界?

  這樣問有點怪……為什麼你的小說主角都對現世好像有點看不起的態度 (或者是太嚴重的陷落其中?)和你的性格有關嗎?
(國三女生)
 
  這似乎是有點任性的反駁,不過我的小說主角,在生活中並沒有輕視世間--我這樣認為。只是一面理解 人生中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實,一面努力掌握與那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實之間(對自己而言)的正確距離,當 然無法避免那活生生而活下去,這種事他們自己也很清楚。他們既沒有迴避與這活生生的事實的邂逅,也 沒有刻意爭取時間以便對自己有利。他們只是想掌握世界與自己之間的正確距離感,而在摸索著屬於自己 的適當接受方法而已。只是在安靜思考,對「活生生的事物」有沒有什麼不活生生的接受方法。
為什麼非要特地去思考這種事情不可呢?因為世界實在已經到處充滿活生生血淋淋的事情了。至少他們不 願意為這個世界再親手增加任何一件活生生血淋淋的事情了。就算已經受傷了,已經筋疲力盡了,也盡量 不要把「受傷」或「疲倦」掛在嘴上,希望能這樣活下去。因為把這些事情一一掛在嘴上,既沒辦法改善 狀況,也沒辦法提升自己。

這樣的想法和我的個性有關嗎?我想某種程度有關係。不過終究只是「某種程度」而已。
 
大疑問‧10:真正的村上先生是很努力的人?

  我看了許多您的書,書中人物多半是以某種與社會脫離的方式及態度活著,但當我看到關於您的報導時, 發現您是個每天運動、律己甚嚴的人,和書中角色截然不同!
身為國三生,每天面對大小考試壓迫的我,雖然也很努力唸書,但心中的某一部分卻是和書中主角相似的 ,也是因看了您的書,讓我有「好險世上還有人是這樣活著」的感覺,所以我非常倚賴您,痛苦時便看您 的書,但您又和書中角色完全相反,您是如此地積極、努力,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?

如果書中人物是現實的您的另一面,那麼過著這樣生活的您不痛苦嗎?

如果那些人不是您的另一面,那麼,我信仰的事情破滅了,該如何是好?

(國三男生,筆名:esther)
 
  要從零創造某種有形的東西(也就是所謂的藝術行為),需要有很大的力量。如果沒有想像力、集中力、 和持續力的話,是不可能開始創造,和繼續創造出什麼的。當然如果是天才的話,也許很簡單,不需要特 別努力,就能輕輕鬆鬆一本又一本地寫出小說來也不一定,不過不是我自豪,我並不是天才,所以無論如 何都需要努力和節制。
不過以結果來說,寫出來的作品,有時候可能給讀者輕輕鬆鬆就簡單地寫出來的印象。我想,這倒不妨, 應該也算是一種卓越的成就吧。我想應該也可以說,要描寫纖細的東西需要強有力的資質,反過來說,要 描寫強有力的東西則需要纖細的資質。

不過不管怎麼樣,我所寫的小說中的出場人物(當然那些人也是所謂我這個人的一部分),如果我能夠給 你某種鼓舞的話,那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情。
 
大疑問‧11:寫小說需要什麼「裝備」?

  何種環境和「配備」最能激發您的靈感?而當靈感來臨時,您是馬上提筆書寫,亦或先擱放於腦海中待須用時方用之?
(高中女生,筆名:Hseih)
 
  在寫小說以前,我會間隔相當長不寫小說的時期。在那之間會在和小說無關的地方(跟我不太有關係的地方)預先調整好「寫」的準備。然後只要把那拿出來,開始寫。重要的是把那拿出來的時間的選擇方式。所以以我來說,幾乎沒有所謂「裝備」之類的東西。就像種菜的人等菜長大一樣,只是安靜地、耐心地等待小說長大而已。  
大疑問‧12:現在的時代價值在哪裡?

  在這個紛亂無序的年代,把資訊、生活和個人的心情揉合成細碎,卻無法掌握自身的靈魂狀態,恣意漫步在荒誕的時空裡, 那麼--這樣的時代對個人心靈的醞釀(註1)究竟有何價值?
(高二女生)
 
  我十幾歲的時候(1960年代),想到「如果繼續東說西說的,世界應該會稍微漸漸變好吧」。不過現在回頭看一看, 好像沒有變好的樣子。雖然柏林圍牆倒了,東西冷戰也算結束了,但相對代替的是「民族淨化」、「宗教對立」、 「恐怖份子」、「核子擴張」等別的問題接二連三地在浮上眼前,世界依舊繼續是個不安定而充滿暴力的場所。 而且可能變成比過去更複雜而混沌的場所。在這樣的時代環境中,年輕人越來越難以對未來抱著理想活下去。所 以妳所感覺到的事情,我也很可以理解。
現在的時代價值到底在哪裡?這個我也不知道。可是那麼,過去的哪一個時代又曾經「能夠對心靈的沉澱」具有 價值呢?我也不太知道。

不過基本上,不管任何時代,對於生在一個時代的人生最重要的事情是「自己要盡量保持正當」,和「盡量正當 地去愛某一個人」。還有這也許和時代沒有什麼關係,而且是可以靠自己的衡量去實踐的事情。暫且先努力去做 這些事情,其他的事情我想「以後再去思考」應該也可以。老實說,很多事情「不到後來是不會知道的」。 

註1: 此題讀者原用「醞釀」一詞,但我們將問題譯成日文給村上時,譯成「沉澱」,故村上據此回答,而有「心靈的沉澱」一詞。
 
大疑問‧13:《海邊的卡夫卡》的啟示?

  雖然覺得自己已算是頗有想像力和理解力,對於書中內容即使有些地方不甚明白,似乎亦可以用自己的想像 和邏輯解釋得通。但最令我想知道的是:在第46章和第47章間插了一篇叫做烏鴉的少年,總覺得這篇對我來 說非常特別(連編排都和其他篇不同,但不是重點啦),很想知道自己的臆測實際上是否和作者的想法相差十 萬,可否對那篇稍微給點暗示或線索。
(高三女生)
 
  我在寫小說的時候,並不是以「理論」這樣的文本來思考,而是以「故事」這樣的文本來思考事情的。所以寫出來的東西,如果要以理論來分析的話,會產生相當多不合理的地方。請把閱讀當作樂趣來享受。這是首先最重要的事情。故事這東西是活的生物。請讓他好好活著。而且跟他好好相處。等以後再去「理解」也絕對不會太遲。  
大疑問‧14:村上先生的「尺度」是什麼?

  我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像驢子大便一樣愚蠢的問題,很想知道,由衷的想知道:那就是「尺度」的問題。 你是什麼時候,或者在怎麼樣的狀態下,以怎樣的思考、決定方式,怎麼樣的取捨,來看待你自己以外的 世界呢?總括起來就是: 你的尺度的形成方式是怎麼樣的呢
Potagoras 說 : 人是萬物的尺度。

我是一個19歲的學生,但是對於看待週遭事物的眼光,常常是模糊然後散亂成一片的,就是自己本身沒有 辦法掌握或無法好好形成什麼樣的尺度。關於這個,是令我非常困擾到想要捶心肝的地步 ^^" 。 因為這樣的話,就常常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,不是嗎?而我想好好公正的來看待這個世界的人事物, 可是這樣就連一步也踏不出去的啊。

就有點像那個:我是一個點,沒有長度,無法構成線和面,而只能在原地構不成對世界的認識……。
 
  我在十九歲的時候,也完全不知道所謂對自己而言的「尺度」到底是什麼。成天盲目地亂闖瞎忙, 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,只是莽莽撞撞地活著而已。因此做了許多錯誤的事情和糟糕的事情。回想起 來盡是一些叫人心痛的事情。所以實在沒有資格給你什麼像樣的答案。連驢大便都不如,真的。
不過,真正所謂的「尺度」,我想只有從失敗、挫折、恥辱、和反省中,才可能產生的。人生中 所謂重要的東西,是不可能簡單產生的。加油啊。
 
大疑問‧15:會重讀自己的作品嗎?

  請問:如果選擇您寫過的其中一篇故事搬上舞台劇,您會選擇哪一篇故事?
請問:假如你的孩子從未看過你的作品,當他滿18歲生日時,您會挑選哪一本書當生日禮物送給他?為什麼?
請問:您個人一年旅行過多少國家?最喜歡到哪裡旅行?
請問:如果您漂流到一座無人島上,您希望書中的哪個人物能陪你一起在島上生活?為什麼?
請問:您常翻閱您的作品嗎?最常看的是哪一部?
請問:您希望您的孩子將來也朝作家之路邁進嗎?
請問:如果可以讓您一天不要當「村上春樹」,您會選擇當什麼人?
請問:您現在心裡最想做的瘋狂的事或最希望實現的願望是什麼?
請問:您的生活中除了寫作之外,什麼事是您認為不可缺少的?
請問:有沒有考慮過寫劇本?
(筆名:法萊姆)
 
  問題好多噢。我選幾題回答。
第4題:我對自己所寫的作品,如果沒有必要是完全不會去重讀的。因為重讀自己所寫的東西,說起來很羞恥。 正在寫的時候,已經一再讀到膩的程度了,寫完出書以後,老實說就會有「不想再讀」的心情。所以自己所寫 的文章,某種程度經過一些歲月之後,就會漸漸遺忘。偶爾讀到被引用出來的片段時,不認得是自己寫的,還 覺得「嗯,還滿有意思的」(臉皮很厚噢)。

第5題:我想做一個腕力雖然強,但腦力卻有點弱的怪力男,和美麗的弄蛇少女談戀愛。
 
大疑問‧16:羊男是什麼?

  我想問的是有關羊男的事,為什麼羊男常常出現在先生的作品呢?就羊男來說,羊男是否象徵著什麼? 還有羊男會死嗎?羊男是神話中的潘?謝謝您。
(高二女生)
 
  羊男,對我來說,就只是羊男。就像是我個人的朋友一樣的存在,人還滿好的。所以說到象徵什麼,比喻什麼,其實並沒有這回事。羊男只不過是羊男而已。有什麼事情的時候,他就會突然出現。不過,我也無法預測什麼時候,他會出現在什麼地方。他會說出什麼話,做出什麼事情,不到那個場合也不會預先知道。有時候也會有這種傢伙,對嗎?  
大疑問‧17:個人的「約束的場所」

  我讀完了《約束的場所》後,有一個感想,不知道你也是不是這樣想的?那些被麻原欽點可以出家的人, 不過是朦朧暫時的一個空間讓你開了門進去,改變你的想法降的一個地方,不能保證你變好或變壞(通常 這也無法定義)像一個通道一樣,有人或許會被吸進去而永遠出不來變成通道的一份子!基本上他們是想 回來的,像有人說看了宮奇駿的電影竟然哭了,覺得自己還是活在現實真好……我覺得他們只是被世界 遺忘了……世界是不是有好多被世界遺忘的人,正在他們所屬的通道計畫著什麼?
(高三女生,筆名:豹)
 
  我們不也都是這樣每天一面活著,一面繼續在追尋一個能夠更了解自己,也被自己所最能了解的場所嗎? 我常常這樣覺得。我想在某個地方應該會有這樣一個場所吧。不過這種場所,對大多數的人來說,幾乎都 很難實際找到,或者說也許不可能找到。
所以我們才會在自己心中,或在想像力或觀念中,找到或創造出那樣的「特別場所」來。小說的作用之一 ,就在顯示或提供讀者這樣的場所。那是採取所謂「故事」的形式,自古以來一直持續在做的作業,我也 算以一介小說家的身分,承繼傳統做著這件事情而已。如果妳能喜歡這樣的「我的場所」的話,我感到非 常高興。

不過這樣的作業,就像妳所指出的那樣,有時候是含有一些危險的可能性的。由於過分熱心地追求那「特 別場所」的入口,恐怕會被錯誤的人,導向錯誤的場所去。例如就像,信了奧姆真理教,遵照命令,終於 犯下大罪的人那樣。要怎麼樣才能避免這樣的事情呢?我只能說,請多讀一些良質的故事吧。良質的故事 能夠培養分辨錯誤故事的能力。
 
大疑問‧18:《海邊的卡夫卡》是何時何地的故事?

  在讀完您的新書《海邊的卡夫卡》後,感覺到您還有滔滔不絕的想像力,所以為了滿足我的好奇與求知慾, 我想冒昧的請教您幾個問題:
問題一:村上老伯伯,為什麼您可以化腐朽為神奇,把一件在平常看起來那麼不起眼的一個小事物描繪得 如此生動,如此和諧?

問題二:由於這是我第一次欣賞您的寫作,有些人物的描述(如烏鴉的少年)還有那個時代我其實不是很明 瞭,這樣的寫作是想給我們一種什麼樣的啟示?

問題三:看到你在描繪人物裡用到一些知名的牌子,加以凸顯這個角色的銓釋,使角色更加鮮明,請問, 您是怎麼想到用這種的說法,使我們能深刻了解到這個人的性格品味的?

(國二女生,筆名:tina)
 
  基本上我都在寫「不分特定時代」,「不限特定場所」發生的事情。『海邊的卡夫卡』的舞台雖然設定在 四國的高松,時代就是現代,不過說真的,不管在哪裡,不管是什麼時候都沒有關係。就算發生在台灣的 妳家附近,我也絲毫不介意。只是碰巧設在四國的高松。只不過這樣而已。我把這稱為「寓言」。再說得 稍微詳細一點的話,我所寫的是「現代的都市寓言」。我希望這寓言首先暫且先進入妳的身體裡面,在那 裡擁有確實的重量,有血有肉化為活生生的現實。
妳問為什麼我能讓不起眼的小事物生動起來?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。我只能說文章有時候就是可以辦到 這種事情。那是一種魔術。
 
大疑問‧19:什麼是能感動人心的作品?

  你覺得怎樣的作品,最能打動人心?和如何才能寫出這樣的作品?
(女生,筆名:紅豆)
 
  很難回答的問題。就像「什麼樣的人會最愛我?」或「為什麼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身上?」似的。 這只能說:「有時候就是會發生--It simply happens」。  
大疑問‧20:「討厭的東西就是討厭」不行嗎?

  您的短篇作品《村上收音機》裡的一篇文章所提到,「從高中時代因為一頭栽進爵士樂和古典音樂裡去, 所以對坊間播放的流行音樂敬而遠之……,現在回想起來,覺得當初為何不坦然面對呢?」
所謂坦然面對又能怎樣呢?既然本身的主觀意識就是「討厭」而已,要是強迫去面對它,一定很不舒服吧 ?不喜歡就不喜歡,這種類似直接拒絕的方式,應該是高中生特有的權力吧?等到自己漸漸長大,踏入社 會,就算想表達「不喜歡」也很困難,這就是所謂的成長嗎?

村上先生這麼喜愛爵士樂,高中時期究竟是在什麼際遇之下開始接觸它的?您高中時期所聽的爵士樂應該 跟現在所聽的有所不同吧?就像小時候愛吃炸雞,漢堡,長大比較愛吃清淡口味的食物一樣,有個轉變期。

依我本身的看法,喜歡爵士樂的高中生內心似乎較成熟,很有獨特的見解,而且不討厭孤獨是吧?

(高二女生)
 
  我那時想說的是,「都是我旁邊的人不好,他們明明喜歡卻不能坦白說喜歡」,有人認為「因為了不起的人 寫道這是很棒的音樂,我自己卻不太能感覺到,不過暫且先讚美吧」,或「這既是大眾化的音樂,如果說喜 歡的話會被周圍的人當傻瓜,所以就不去肯定它」,我覺得這樣想並不太好。如果喜歡就能老實說出我喜歡 ,這是很重要的對嗎?因為知性的尊嚴而抬頭挺胸雖然不是壞事,不過對自己的感情不能真實表達,我想可 能也不是很好的事情。年齡逐漸增加之後,我對這種事情也漸漸明白過來了。喜歡的東西,就要勇敢地說喜 歡。
在我還只是年輕的時候,就像被捲進漩渦裡去似的,只是無意間被捲進所謂爵士的音樂世界裡去。年輕時候 「被捲進什麼」,我想是必要的。只要不違法,我想被捲進去的對象,無論是什麼應該都沒有關係。希望妳 也能被什麼東西扎實地捲進去。
 
大疑問‧21:現在「自由」也很重要嗎?

  村上春樹在初試啼聲之際,有些日本部分文壇大老對他抱持懷疑與批判的態度,但隨著村上先生的作品不斷 地推出,有些人已從拒絕轉為接受,從批評轉為激賞。我相信世人對村上春樹的評價,仍在變動之中,處在 一個動態平衡當中。
「我到國外後,果然得到我要的自由,但所做的事都讓我覺得寂寞。我覺得自由是好事情,但自由不是最終 的目的;自由後還要想人生應該如何,所以我回來做我應該做的事了。」在多年前,村上春樹曾經提過這個 日本人最缺乏的「自由」,日本人敬業認真是舉世皆知的事情,不曉得在多年後的今天,村上先生對於「自 由」的看法是否仍然一同往昔呢?

(大學研究生)
 
  被批評是很重要的事情。我開始寫小說到現在已經25年了,回頭想一想,我感覺與其說被讚美,不如說因為 被批評才使我漸漸成長的。認為自己是對的,同時適度逆著風向,花時間慢慢耐心地追求下去,可能是理想 人生的一種形式。如果老是頂著「非常強的逆風」,那也有點累,不過老是順風的話,我想人大概也很難成 長。如果周圍的人都一味地讚美我的話,我會覺得有一點不太妙。不過現在則完全沒有這種徵兆。
對我的人生最大的價值,始終沒有改變的就是「自由」。不過根據某一家報社的調查,在日本人的價值順位 中,據說「自由」並不太高,大多數的日本人反而比較喜歡「調和」、「和平」或「努力」等語言。當然我 覺得和平、調和、努力也很重要(這是當然的噢),不過「自由」還是排在這些的前面。

話雖這麼說,如果要問那麼我是不是過著自由的人生呢?完全沒這回事。我的生活中還是受到很多不同的限 制,背負著各種不同的義務。剛才我太太還命令我說:「我有事出去一下,你幫我把廚房的碗盤洗好噢。」 雖然心裡想:「真討厭!」不過也沒辦法啊。所謂自由,是很難得到的東西。
 
大疑問‧22:對「超常現象」怎麼想?

1 小說作品中經常出現超自然現象或目前科學無法解釋的情節,請問這些情節在村上小說中所代表的意義?
2 村上先生本人是否曾經遭遇過類似小說中的超自然現象?
3 村上先生對超自然現象的看法?
(男生,筆名:UU)
 
  我對超常現象幾乎沒有興趣。不喜歡,也不太相信占卜,不關心星座和風水。對幽靈的事情,死後的世界, 也沒有認真思考過。認定死了以後大概只有絕對的空無而已。我算是一個相當務實的、現實的,或非彩色的人。
只是,在寫小說的時候,我的世界會接二連三地出現各種奇妙的事情,也就是所謂的「超常現象」。而且 那樣的事情,對於寫小說的我來說,會覺得是非常自然、也非常當然的事情。在我的現實生活中,倒沒有 發生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情。雖然有時候我會對自己居然成為一個小說家,覺得非常不可思議,不過也就 是這樣的程度而已。
 
大疑問‧23:對村上春樹現象怎麼想?

  「你一點也不夠村上春樹。」聽到這樣的抱怨讓我不禁打了個寒顫。就像CNN化的國際情勢一般,村上先生 也霸道的進駐了我的生活。不過不久前去日本,有機會到神田的三省堂書店朝聖,卻見識到了拜倒在春樹 下的可不只有我一個。除了當時剛推出正當紅的《海邊的卡夫卡》之外,村上同好會出版的食譜;村上作 品集辭典;或是像是百科全書一般替讀者說明的問題集,都讓我看得興味盎然。相當奇妙。光是想像著有 多少像我一樣的狂熱分子抱著和漢字典猛讀日文版聽風的歌,或是有多少雅痞在家中客廳慵懶的捲著義大 利麵條,就覺得村上先生實在是很有魅力的一個人。不過走到唱片行一看,斗大的封面《村上春樹最愛— 比莉哈樂黛》,卻讓人皺起眉頭,春樹桑,被你喜歡好像不是件好事呢!
(高三男生,筆名:Jovi)
 
  你的心情我也很了解。真的會想說:「什麼村上春樹的,哼!」我只是讀讀自己喜歡的書,聽聽自己喜歡的音樂 ,原則上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,以自己的步調淡淡地活著而已。可是,這卻變成一種形式,固定僵化下來,變成 像某一種「現象」似的,這還是會變得有壓力的,這樣一來彼此都傷腦筋對嗎?你一定很傷腦筋,我也很傷腦筋。
不過這種表層的「現象」,大概只要經過一段時間之後應該就會自然過去,漸漸消失掉。而且最後會只剩下作品。 所以,我也不去無謂地多想,只專心地寫著將來能夠盡量留久一點的作品。所以,你也盡量不用多去想其他的事情 ,只要讀我所寫的書。我想說的一切事情,都收在那裡面了。除此以外的事情,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。
 
大疑問‧24:有沒有寫短篇的預定?

  一開始,我想先請您原諒,在看您的遊記時,只看有關吃的部分,雖然我很想融入墨西哥的夏天氣氛裡,但還是被烏龍麵打敗了。
其實我還沒拜讀過您的《海邊的卡夫卡》,只有到書店裡約略的翻了一下,覺得風格改變了一些,請問這是進步?或是單純的轉變?

您的長篇小說裡,不斷出現一些特定的東西(例如:羊),讓您的小說有種協調性,請問以後還會延續這些東西嗎?

我很喜歡您的短篇小說,但是好像都是舊作,以後還有寫短篇的計劃嗎?

(國二女生,筆名:夢樓紅)
 
大疑問‧25:不喜歡「做功課」嗎?

  我是一位剛進國中一年級的學生,國中的生活很適應,但是卻有以下一些問題一直困惑著我,請您幫忙解決謝謝。
問題一:國中階段有很多的比賽或者是很重要的科目競試,每次只要我有參加,到了要頒獎或是要宣佈成績的時候,心裡常常會有 一股榮譽感,認為得獎者或者成績最好的人一定是我,想要把這份榮譽感壓下去之時,反而更容易上升,讓我每次只要有頒獎的日 子,帶來的總是失望與傷心,希望您能幫我解決。

問題二:我是一位很喜愛英文的學生,每次只要跟英文有關的人、事、物,我都很關心,而我也很喜歡去學習一些很口語的英文來 分享給同學們及老師,但是最近我都在想著一個問題,學這麼好像都用不太到,令我有點沮喪,也不知道這些有趣的英文還可以分 享給誰?令我快要對英文失去學習的意願。

(困惑的英文好奇生,國一男生)
 
  不是我自豪,不過在我上學的時候,從來沒有領過獎,或被表揚過。所以老實說並不太明白你所感覺到的事情。我以前不太喜歡學校 。我是一個喜歡的事情不用管我都會自己努力去學,而不喜歡的功課不管多強制也完全不行的孩子(現在依然沒有改變),對於學校這 種系統無論如何都不能適應。
我也很喜歡英語,現在也在把很多英語書翻譯成日語,不過在學校時代英語成績並不太好。為什麼呢?也就是說,學校的功課所要求 的東西,和人生的學習所要求的東西,幾乎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吧。所以我想學校的功課歸學校的功課,不妨暫且放在旁邊,先想清楚 對自己來說,真正想學習的到底是什麼?最好能夠真正認真地想清楚。雖然是相當困難的事情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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